“而已？你和我說而已？十二歲的而已？”

江戶川亂步簡直要被三木希給氣到怒極反笑。

“僅僅是因為所謂的命運？”

“是的。”

三木希毫不猶豫的承認著。

“就是因為命運。”

茶色的眼眸裏依舊是那種洞悉的樣子, 仿佛早就已經明晰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在此刻，清晰的映照出江戶川亂步自己的樣子。

他是什麽樣的呢？震驚？憤怒？不敢置信？恨其不爭？還是更加覆雜的，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

但最重要的是, 此時此刻, 他突然看出了潛藏在她眼底的不甘。

是的, 不甘。

這一刻, 江戶川亂步原本還尖銳著的心在一瞬間收回了那些尖刺, 那些能夠傷害到對方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口不擇言的東西全部都被收斂著, 按回深處。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說著“這都是命運”的她, 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明明她要更小才是, 只有十二歲的三木希又怎麽會真的希望自己的生命真的走到了盡頭呢？

明明還在不甘不是嗎？

明明也在遺憾不是嗎？

明明更加不舍不是嗎？

最為痛苦的人，怎麽想都應該是突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她才對，她又是經歷了怎樣的絕望, 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呢？

“阿希……”

眼底有什麽飛速距離，透明的東西匯聚著, 模糊著江戶川亂步的視線，甚至就連眼前的存在都變得朦朧了起來。

“對不起……”

他呢喃著, 像是要感受到朦朧的對方依舊存在一樣, 死死的抱住了三木希。

“對不起……”

他重覆著, 聲音近乎於嗚咽。

“沒事的。”

脊背被輕拍著，帶著輕柔的重量, 就如同三木希這個人。

即使是這一刻, 她也在安慰著自己。

“我知道, 都是我的錯。”

幾乎就在那聲音落下的瞬間，大顆的淚珠終於溢出眼眶, 砸落在三木希的肩上，一滴連著一滴，卻來不及發出聲音，便浸入到浴衣的布料裏，消失不見。

為什麽還要說出這樣的話呢？

真正錯誤的人，怎麽可能是你？

“根本不是你的錯……”

抱著三木希的胳膊愈發收緊，江戶川亂步咬著唇，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然而哽咽的聲音卻暴露了所有。

“不需要為森鷗外做到那種程度啊……阿希你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所以剩下的時間完全可以尋找希望才是……活著才是最……”

“亂步。”

不等江戶川亂步說完，三木希便打斷了他。她的聲音依舊是柔和的樣子，甚至就連裏面的溫柔也一如既往。

“這是我的選擇，既然已經要走到了盡頭，那麽發揮這生命的價值才是最好的。”

“什麽價值啊！阿希你就是被森鷗外給迷惑了！他到底有什麽好的！”

這一刻，江戶川亂步終於是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我最討厭阿希了！”

討厭你即使是這樣，最想做的依舊是為那個人開辟道路。

黑發的少年說著這樣的話，卻依舊緊緊的圈住懷裏的存在，嗚咽著又喊出截然相反的話。

“我最喜歡阿希了……”

喜歡你，十分喜歡你，非常、非常的喜歡你。

“是……”

三木希手中揉著少年的黑發，眼中是無奈，是不舍，又是心疼，聲音裏蘊含的溫柔幾乎滴出水來。

她說出了道歉的話語。

“對不起。”

對不起，十分對不起，非常、非常的對不起。

即使因為躲避那幾個耳聰目明的人，三木希和江戶川亂步離開的距離算不上近，然而那也只是僅限於兩個人用正常的音量而已。

此刻，江戶川亂步的哭喊從遠處傳來，即使是福澤諭吉，也不可能停留在原地。

幾個大人互相對視一眼，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趕過去。

向前，又穿過街道，最終在拐過一道彎，裏面的一切也都映入眼簾。

呈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是抱著三木希放聲大哭的亂步，和正在安慰著他的三木希。

所有人瞬間一驚。

這是……怎麽了？

最為關心亂步的福澤諭吉幾步上前，神情嚴肅。

“怎麽回事？”

“亂步的話……”

三木希抿了抿唇，遮住內容，概括的解釋。

“我和他說了一些事情，亂步他……接受不太了，所以就這個樣子了，抱歉。”

“一些……事情？”

此刻，其他人也都湊了過來，疑惑看著兩人。

“阿希你……究竟和亂步說了什麽？”

到底是已經相處了幾年，對於江戶川亂步已經很了解的與謝野晶子覺得這件事真的詭異至極。

她自從加入偵探社開始，可沒看見這個孩子氣異常的亂步哭過，甚至還像現在一樣，哭成這麽厲害的樣子。

所以這絕對不同尋常。

“我說的東西……這個嘛……”

三木希輕咳一聲，完全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透露的意思。

“等亂步回去如果和你們說的話，那晶子就會知道了，在此之前這件事情不太好說。”

亂步是因為她沒有信心隱瞞成功，之後的林太郎是因為他是當事人，而且這件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不然的話指不定我說了，怕不是晶子這邊下一秒就和亂步一個樣子了。

幾個人狐疑的猜測著，卻完全無從下手猜測，最多，也就只能猜到三木希估計和江戶川亂步說了什麽爆炸性消息，但是這個爆炸到哪裏……進去完全沒辦法猜了。

“雖然是這樣……但是江戶川君怎麽也要松手了吧？”

冷酷無情，對於其他人沒有絲毫憐憫的森鷗外看了看天色，企圖拆散抱著的兩個人。

“畢竟外面的人都快走光了，江戶川君再這樣下去的話就更晚了。”

說著，森鷗外甚至還著重看了眼幾個小的。

“畢竟我這邊的孩子比較多呢。”

哭不哭我不管你，但是你抱著希醬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福澤諭吉：“……”

不說那邊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就是那個更小的夢野久作，他就……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抱著三木希的江戶川亂步卻悶悶的開口。

“不要——”

盡管哭聲已經陸續消失，但是他整個人依舊死死地抱著三木希，說什麽也不撒手。

“我不要和阿希分開——”

“這就讓人頭疼了。”

森鷗外嘴角勾著虛假的笑容，提出了一個可怕的建議。

“不如江戶川君和希醬一起來港口黑手黨？”

“辣雞醫生你倒是挺會做夢啊？”

毫不客氣的懟上了森鷗外，與謝野晶子蹬著這個在自己心裏好感度負到底的人，說出和對方建議完全相反的話。

“這個時候怎麽想都想還是阿希和亂步來我們這邊吧！”

去你們港口黑手黨？那和羊入虎口有什麽區別？你個辣雞醫生實在想桃子！

“去你那裏？”

森鷗外有意無意看了眼四周自己的部下。

“你確定？”

與謝野晶子：“……”

別以為你那裏來的人多就能為所欲為了！！！

“所以說最好的方法就是分開江戶川君和‘我的’希醬呢。”

某兩個字說的格外的重，甚至可以讓人輕而易舉的，聽出那種屬於他的占有的味道。

與謝野晶子：“……”

啊啊啊！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為什麽阿希就一定要跟著這個辣雞蘿莉控啊！！！

就在幾個人差點直接打起來的時候，三木希也終於算是安撫好了亂步，她最後揉了把對方的頭，便感覺到少年放松了原本緊繃著的懷抱。

“好了好了，亂步再哭的話了就真的成了個大花臉了哦。”

“才不是……”

頭依舊抵在三木希的肩膀上，江戶川亂步帶著明顯屬於剛剛哭過之後的鼻音，小聲說著。。

“眼淚是透明的，所以根本不會花臉。”

“是是，但是亂步這麽哭的話，我可是會心疼的。”

如同是在說著悄悄話一樣，兩個人的聲音也都是極其輕微的，仿佛只有彼此才能聽到。

“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不應該放棄……”

話說到一半，他想到身旁已經聚集過來的那些“外人”，又把自己原本想要說出的抱怨咽回肚子。

盡管兩個人的聲音都特意放輕，然而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卻依舊瞞不住那些人。他們聽著江戶川亂步只說到一半的關鍵詞，心中疑惑。

放棄？放棄什麽？

“總之，怎麽也要和晶子好好告別一下吧？”

終於從三木希的肩膀上擡起了頭，江戶川亂步擡起手狠狠的抹了抹眼睛，想要露出一個平日裏的元氣笑容，然而他僵硬的彎了彎唇角，卻又在發現這一刻的自己實在是無法真正的笑出。

最終，他只能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輕松下來。

“不然的話，小心晶子以後記你一輩子哦。”

不過真的被知道的話，怎麽都會被記住一輩子的吧？

就像是自己一樣。

就像是自己一樣。

但是——放棄什麽的是不可能的。

“是。”

三木希柔下眉眼，像是只是在進行一場普通的對話，而不是之後的生離死別。

“亂步的建議當然是最重視的。”

況且，她也確實打算和晶子好好的告別。

因為這次之後，她……應該不會再出現在外界了吧？

轉過身體，看向與謝野晶子，三木希來到對方面前。

“晶子。”

她輕聲念著與謝野晶子的名字，茶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註視著對方，張開雙手。

“可以來一個臨別的擁抱嗎？”

盡管你現在還不明白，但是——可以來一個名為告別的擁抱嗎？

“阿希？”

與謝野晶子眼中帶著疑惑，卻還是果斷選擇了擁抱，她彎腰抱住三木希的身體。

軟乎乎的感覺讓人異常滿足，甚至帶著對方特有的，不知是衣服還是什麽散發出的清新氣息，如同在久遠的從前，在那滿是壓抑的地方，唯一讓人感到安心的懷抱。

然後，她聽到自己的耳邊傳來一句極輕的，甚至仿若幻覺的聲音。

“對不起。”

與謝野晶子豁然睜大眼眸。

對不……起？

阿希她為什麽要道歉？

自己……是聽錯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罕秾的長評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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